第八十九章 魏辙进言(三更)

东方浮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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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算得上已经是承认了魏辙之前的猜测,不过幸好他此时露出的口风并不强硬,显然还有转圜之余地,魏辙不由大松了一口气,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看了韩非一眼。韩非自然是明白他这眼神之中的含义,顿时苦笑了两声,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来,再睁开眼睛时便是一片坚定,只是冲魏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魏辙顿时脸上露出笑意来,回头冲赢政拱手道:“臣以为,燕国处位边垂,又一向国弱,大王取燕,不过是如探囊取物,即使燕国与其余诸国相谋,亦是不足为惧。臣以为,大王若要取六国,不若先取韩国为上!燕国乃位于西北上方,紧靠易水,北面与东胡相邻,西面则是又对匈奴逼压,若有战事,燕国便是自顾不暇,灭燕实不费吹灰之力,可若暂时留燕,使其牵扯住匈奴与东胡各族,于大王来说,亦算是益事一件。”

    燕国也是个倒霉催的,当初赵国未灭之时,燕国又跟赵国历来便有世仇,受三方包围夹攻,甚至一旦哪方与燕开战,与燕紧临的齐国亦不是吃素的,在战乱之时,周王室式微,诸候之间各自打仗抢杀掳夺土地与人口,燕国平日无战便罢,一旦开战,齐国哪可能眼见有好处而不分一杯羹。再加上燕国祖上原是周王室分支,其祖燕召公姬炎乃是周文王之子,是周武王与周公旦同父异母之弟,燕国身份乃是正统周天子血脉,不可谓不尊贵。可惜便是因为如此,后世子孙多少以此自傲,偏居一角却不居安而思危,多少爱享乐而只愿享太平,君主无锐气,又不思变法以图强,前几代时国力不弱,可惜在燕哙王时听信谗言,欲效法那上古赞贤尧帝,竟将君王之位不让儿子而让于相邦子之,最后酿成大祸,燕太子平借齐国兵力攻入燕国,最后庶民暴乱,使燕王呛与太子平、相邦子之尽皆死于此役之中,原本可称战国七雄的燕国便渐渐弱了下来。

    到燕昭王之时,倒也思图变法,可惜变法并不成功,待传到后来时,君王便只求能屈安一角而已,并无雄心,如此一来,燕国更弱,不过燕国因紧邻东胡与匈奴等,那匈奴与东胡人又最是凶悍不过,草原之上人人皆可为兵,再加上环境恶劣,位处西北或极北之地,每年秋后便会派些人马大肆抢掳燕与当时的赵国,算是一大祸害,虽然燕国兵力微弱,但也曾修建长城,以抵御匈奴与东胡人,若是赢政只是先攻韩国,就算匈奴人有异动,可有燕国挡着,一时半会儿便攻不进来,而赵国有李牧镇守,他的威名在匈奴人中传得极响,匈奴人闻风而丧胆,边境可保无忧,取韩国便不费吹灰之力!

    韩国弱小其余诸国皆是看他不上,韩国如今城池,连秦国两郡亦抵不上,就算是他与诸国合谋,亦不足为惧。魏辙详细将其中要害分析一遍,赢政自然点了点头,便也将目光落到了韩非身上。

    虽说韩王并不看重韩非,韩非在韩国之时亦是怀才不遇,但总归是他故国,此时人虽然国家观念弱,但不代表家庭观念也弱,想那昌平君熊启,自小便在秦为质,赢政又许其富贵,最后此人亦不过是替楚国四处奔走而已。韩非此人有才,但赢政却不愿养虎为患,亦不愿轻易失去这样一个治国能者,虽说韩非在治法一道略有偏激,但人无完人,只要稍加点播,又有禹缭从旁看导,便出不了差错,更何况赢政往后还有用李斯之时,魏辙等人的想法没有错,秦国得天下易,守天下难,如今秦国军中人才济济,可是治国安邦之才却着实没有几个他纵然战战兢兢,但人力有穷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面面俱到,他准备扶韩非与李斯各占一半权柄,利用二人特殊的微妙关系,可用二人之力,亦可使这二人相互竞争,相互防备,如此这二人唯有拼命尽忠表现自已。这二人俱都有才,但恰好性格上却是互补,韩非有才,不过为人有时却有些偏激,恐怕这是他幼年时期得到的遭遇形成,而李斯此人有头脑为人圆滑,并极识时务,若这二人相辅相成,可抵半个相国。

    韩非往后有大用,不过此时若是他一念之间仍是心归韩国,纵然赢政已经有了打算,亦是留他不得。

    赢政的目光落到了韩非身上,他自然也看到了韩非之前那个示意与苦笑,不过他要的却不止是如此而已。既然魏辙等人都认为先攻韩比先攻燕而好得多,其实赢政内心深处亦是明白这一点,先取韩国并非没有益处,韩国地理位置特殊,它一分为二,正好卡在秦与魏中间,一部份在豫西境内,正靠昔日郑国的黄河地区,而另一部份则是在太行山脉的上党,这上党便在太行山最高处,有天下之脊的名称,地势险要,更有人传言得上党者得天下,可惜当年韩王惧怕秦国,欲献上党于秦,上党冯亭怒而率众带上党投靠了赵国,后来引发一系列之战事,在庄襄王三年之时,老将王龄才真正取上党,设其为太原郡,上党才归于秦国手中。

    如今韩国虽未上党,但其地理位置却处于诸国最中心处,其国都便正处于昔年东周王室洛阳之处,以及后西周亦在宜阳建都,如此可见韩国位置之重。韩国西据古桃林要塞,从绳池到潼关的崤山,东据虎牢关,中有洛阳等,因此韩国虽不大,但却占据了要害之处,秦国若要统一,韩国则非灭不可,也就因为他特殊的地理位置,韩国又被众强国包围其中,还位处于黄河险要位置,西南则是强邻秦楚,就算几代国君之中有大志者,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又因他国虎视眈眈,直至如今秦国版图越大,韩国城池却越见小。

    韩非也对韩国之事深为了解,知道若赢政想取天下,韩国必会归于秦国之中,他虽有报国之心,可如今已是在秦国为臣,韩王并不重视他,赢政对他却又有知遇之恩,有恩不报,枉为人也。

    更何况自古以来便是忠孝不能两全,先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保韩国,就算能保,顾全了韩国生育之恩,对得起韩国列祖列宗,可是却有负赢政知遇之义。韩非虽两面为难,但他也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难以阻止赢政野心,韩国归于秦国,只是迟早问题而已,如今秦国势大,国力如何韩非心中清楚,韩国若要反抗,根本无力回击,因此见赢政望了过来,他想到这些年来赢政与他说话之时并未见半丝不耐,就连当初他父兄对他面露冷色与讥讽时,也唯有赢政听他结巴说着心中未曾与人说过的理论,若非赢政,他今日还不过只是韩国渺小一人,哪得如此权势!若无赢政,他恐怕至今早已郁郁寡欢,说不准已经生无可恋,哪有如今精神。

    一想到这些,韩非又在知道自己无力阻止韩国灭亡的情况下,跨了一步迈出列来,深深将手高高拱起举在头顶,身子弯了下去:“回大王,臣以为,魏公此言,极为有理。只是臣乃韩国之人,纵然韩国于臣并无情义,但臣却不能置之而不理。臣熟知韩安为人,最是胆小无能,大王可否与臣一些时日,使臣说服韩安将韩国献于大王,使韩成秦国治下领土!”他既不能阻止韩国被灭,韩非也便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保住韩氏一脉传承而已。

    赢政对他这番表态,只是脸上露着笑意,平心静气的目光落在韩非身上,看得出他心里头的挣扎,也理解他的难处。若韩非只是韩国普通臣民也就罢,此时人国家观念本来就不强,各诸候之间连年征战,说不准上一刻还是齐国庶民,下一刻便会成为楚国部属,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让庶民们生出爱国观念来也不可能。而韩非则是真真正正王室出生,他乃是昔日韩国公子,是先韩厘王之子,前韩桓惠王乃是其兄,如今韩安乃是其侄,他心中割舍不下也是常理之事。

    韩非弯着腰不敢起身,随着时间的过去,赢政不开口说话,他额头便布满了汗珠,很快那汗珠如雨滴般洒了下来,魏辙想到他刚才无奈神情,也忍不住心生同情,其实这位韩非相较起李斯来说,既是有学识,可惜却因口疾之事而投靠无门,幸亏如今否极泰来,得了秦王赏识,有了今日大展抱负的机会,魏辙一是怜惜他生世可怜,生在王室却不得看重,二来也是觉得他乃人才,实在不愿意赢政一怒之下便做出什么过激事情来。

    不论如何,先提出攻韩而缓燕的毕竟是自己。一想到这儿,魏辙不由又重新整了衣衫上前来,求情道:“大王,韩公此言有理,若能兵不血刃取韩国,天下人只会赞大王心胸宽阔,使得韩安不战而降,实乃明君矣!”一般战败的诸候国王室子弟不能留下,不过韩室除外,那样的一个国家,如今破败到连君王都只敢称臣求自保,足可见其落魄之程度,恐怕不用打仗而降于秦,韩国许多人都会欢欣鼓舞。一个韩安成不了什么大事,当年他父能出那样一个对秦国有利而却自以为奸计处逞的建渠之计,这儿子也并不是个什么有本事的。

    赢政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半晌之后才突然微微笑了起来。他一旦出了声,殿内众人心上犹如压着的大石顿时被搬了开来,蒙骜等人不由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君王威势如今越发浓重,光是不说话便能将人逼到如此地步,足可见一斑。赢政一笑之后虽然面色温和,但眼中却丝毫笑意也无,冷静到近乎冷淡,冲韩非开口道:“韩卿不必多礼,既韩卿一片苦心,政亦给你一月时光,若是不成,韩王室等人性命自然可活。”赢政说完这话,突然之间话锋又是一转,眼中露出几丝杀意来:“但政欲给韩此机会,乃是看在卿份上,若是韩王不识好歹,只盼卿心中不要怪政心狠手辣!”

    “臣不敢!”韩非一听此话,顿时喜出望外。知道赢政给他机会,纵然时间不过一月而已,但也足够令他感动,韩国离秦原本就近,如今又有了驿道可走,最多不出十日便可抵达。韩安为人他清楚得很,胆小懦弱,一心只求安好保命,他若得知秦国欲攻韩,自己又给了他这样一个活命机会,他必定会珍惜!而赢政性情虽然冷厉,杀伐果断,但从未有过食言之举,他既说出此话,那必定不会反悔。

    一想到韩王室子孙得活,韩非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减了几分愧疚之感,同时却对赢政感激伶涕,韩国被灭乃是大势所趋,以他一人之力无法阻止,韩国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便可知这不过是命运之数而已,昔年韩国可灭郑,取郑都而代之,如今秦国灭韩自然也是情理之中,至少他是设法将韩氏一脉存了下来,一想到这儿,韩非心下不由轻松,又感动跪下谢恩道:“大王仁慈,老臣无以为报,唯有粉身碎骨,虽不能及大王隆恩之其一,但亦愿为大王尽忠,至死方休!”

    赢政点了点头,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起身走了几步,扶了韩非起来,温和道:“但韩卿须知,只有月余时日,卿快去快回!”众人一听此话,身子齐齐一振,王翦等人脸上露出笑意来,都知道这乃是赢政对于取天下不再忍耐的意思,这话便是一个讯号。韩非也明白,拿袖袍掩面,将眼角的泪意擦拭干净了,待重新收拾心情之后,才将袖口放下来,连忙道:“既如此,臣明日便先行动身,手边之事暂交由师弟代劳,不知大王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