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少年王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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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隆恩,允臣建一百随身亲卫,这回角抵大赛,臣已令他们出席,若是能得大王指点,也是他们的荣幸!”王翦开口笑道,他一说到私兵,一旁的欧冶青便冷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自然是想起了被他抢去的那些欧冶世家收藏多年的兵器,虽然如今看来他有了钢铁炼器之术,又学会了祖宗秘法铜里加锡的新方儿,以前那些珍贵的兵器也不见得多宝贝,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快。王翦才不理他!这一百私兵可说是他真正的血汗体已,当时被打得躺床上足足七八日才敢下地行走,如今说起来理直气壮,丝毫心虚愧疚也无,听欧冶青冷哼,站他憨厚一笑,随即转过头来。

    “今日角抵大赛定当十分精彩,臣手下儿郎听说此事之时,个个磨拳擦掌,欲与蒙公与子翦手下士兵较个高下!”李牧脸上带着笑意,不过眼中却是战意盎然,虽说他并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如今有点比较之心也无伤大雅,更何况适当的竞争只会让军中士兵斗志高昂,因此这会儿他表现出来的比试模样众人不止不觉得心里不爽,反倒是都笑了起来。嬴政跪坐在软榻之上,案几上一应吃食俱全,一旁酒盏之中已盛满佳酿,听到此话,手在青铜盏上摩挲了两下,笑道:“今日谁若夺冠,政再赏美人儿一名,如今各国递贴拜访,政许他先挑!”

    一听这话,众人不由哄堂而笑!蒙骜站起来,高声喝道:“大王许夺冠者得一美人儿,谁欲得?”他声音洪亮,一嗓子吆喝下来,几乎传遍了整个场内。

    顿时一列列出来的士兵脸上神色微变!此时人整天上战场拼死杀敌,为的不过就是加官进爵,而男子汉大丈夫,在世时除了权力与地位之外,就数美人儿最动人心,许多人一听这话,嘴里不自觉的齐声高喝:“大王威武!必全力以赴!”

    蒙骜一句话点起了众人热情,不多时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那头由蒙恬带队,出来了一列只着长裤单衣的士兵来,因今日只赛角抵,并非上阵杀敌,众人都只是赤手空拳,脚下穿着草鞋,不过人人脸上都带着盎然的战意,满脸兴奋之色。蒙恬穿着一袭藏青色收袖口的衣裳,朝这边大踏步走了过来。这一趟与廉颇之战虽然他并未得胜,但到底是有些变化,整个人气质更显沉稳,原本还似书生般的白皙面庞染上了古铜色,下巴隐隐有青影冒出来,多了几分男儿之气,少了一些以前养尊处优的感觉。

    “末将叩见大王!”蒙恬走进来半跪了下去,朗声道:“末将亦要上场,大王许诺的新制后患,末将必要先挑一支!”他话音落刚,便有一道略有些稚嫩的嗓音响了起来:“我也要去!”

    一听这话,嬴政目光一缩,在他右下首欧冶青身侧的王翦刚端起酒尊,听到这声音,一口酒忍不住喷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自己狼狈的模样,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道:“王贲,谁允你出来!”

    他话音刚落,原本混迹在一群羽林之中的禁卫侍从里,便突然间跃出一个身影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跪到了蒙恬身旁:“大王,小子亦愿上场!”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气,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粗嘎嗓音,令嬴政对跪在下首的人生出一丝兴致来,又想到刚刚王翦的喝骂,顿时笑道:“你乃何人,先抬起头来!”

    那少年答应了一声,抬起头时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少年脸孔来,看样子约摸十四五岁,脸上稚气未脱,不过浓眉大眼,倒是长一副好相貌,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飞扬之势,虽年纪小,但英气逼人!嬴政瞧这少年长相倒在其次,关键是这少年年纪虽小,但其眼中却是露出桀骜不驯之色,倒是令他赞了声好!

    “大王恕罪,此乃臣逆子,今日竟然胆大包天混进了场中,臣必定重重罚他,求大王看在他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饶他一回!”王翦看儿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握着,怕是今日嬴政若未在现场,他恐怕早忍不住揪住儿子一顿老拳侍候,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原本宫中禁卫羽林等自嫪毐党羽齐肆等人伏诛之后,一直是由他管着,如今竟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儿子都溜了进来,恐怕认真追究下来,纵然嬴政信任他,不会认为他大肆安插自己人,除排异已,恐怕一个治下不严之罪也逃不脱!一想到这儿,王翦不由额头更是青筋暴裂,他一辈子最会的就是扮猪吃老虎,装憨厚阴人,谁料生了个儿子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若是由着他性子,连给天捅个窟窿出来的事他也敢干!

    “如此盛事,父亲勒令小子不准出席,小子斗胆请大王评理!”这少年王贲一听到父亲责骂,不止不怕,反倒是梗了梗肚子,不服道。王翦脸色更是漆黑,忍不住想上前将他抓起来丢到后头,那头嬴政却是笑了起来,抬手道:“且慢!”

    王翦眼皮不住抽抽,狠狠瞪着儿子,心中哀号!他这个儿子一向性情无法无天,如今竟然敢干出偷穿了禁卫衣裳,溜到场中的事情来,而他竟然之前未曾发现,如今捅了这样大的篓子,还当众人自个儿揭了出来,王翦没料自己谨慎一世,却生了这样一个与自己性情完全不相同的儿子出来,心中这会儿想掐死他丢回他娘肚皮中的心都有了。不过不论再恨这混小子胆大包天,但究竟是自己儿子,王翦硬着头皮拱手:“求大王开恩,逆子无法无天,臣必定回去好好教训他!”

    “大王并未开口指责,父亲又何必求情?”王贲眉头扬了扬,更显神采飞扬,一双斜飞入鬓角的浓眉下,那双幽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光彩,这个带着朝气的少年,令嬴政心中一瞧就心生欣赏之意,因他活着两辈子,还从未这样恣意飞扬过,前一辈子活得憋屈压抑,这一辈子也是相差无已,因此对这名为王贲的少年极有好感,听他这话,便微微笑了笑:“子翦且坐,令郎说得极对,少年胆色过人,秦国之中能有如此少年,政心甚慰,不必慌张!”

    这王贲开口看似莽撞,实则是个聪明的,在嬴政开口之前先拿话挤兑,使嬴政不好责罚王翦。他有这样的聪明,嬴政不止没有觉得不悦,反倒脸上笑意更甚。王翦一听儿子这话,顿时觉得头顶冒烟,偏偏嬴政在前,他又不敢贸然行动,见儿子笑得欢畅,那眼睛熠熠生辉,轻易就让人能感染到他的快乐一般,心中又气又没可奈何,此时情势已经不是他能控制,也只能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应了一声是,提心吊胆的坐了下来。

    一旁欧冶青有些同情的看了这家伙一眼,他虽说生了几个儿子,每个儿子性情都大不相同,但唯有一点比这王翦好,至少儿子们听话,不管他老拳饱揍,还是骂骂咧咧,儿子都逆来顺受,没料王翦这样一个狐狸似的人物,如今竟然治不住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这儿,欧冶青就忍不住咧嘴笑,毫无诚意的拍了拍王翦的肩头:“节哀顺变!”

    王翦冲他怒目而视,听出这老头子话中的幸灾乐祸之意,顿时有种想拨剑而出与他决斗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心头又给儿子记上了一笔!但无论如何,今日这个儿子风头是出定了,王翦心中已经开始考虑起自己请罪的简书要如何写,才能减轻一些罪过,越是这么想着,额头青筋却越是跳动得厉害。

    台阶之下,王贲穿着厚重的盔甲,他却是三步并作两步便上了那五层台阶,站到了嬴政面前,半跪了下去。少年眼神明亮,嘴唇紧抿,带出倔强之色,身材高挑,但还带着少年的消瘦,嬴政想到刚刚王翦气急败坏的模样,突然忍不住想笑。他至今膝下仍空虚,不能理解王翦刚刚的心情,但见到眼前的少年,面目不由变得温和:“今日可是未经允诺,便溜了出来?”

    那穿着一身厚重盔甲的少年听他这样说,脖子一梗:“小子至今已是十五岁,父亲却不允小子出来,求大王给个恩典,小子今日要上场比试,愿夺冠,将所得之物尽数献于大王,只求大王下旨,允小子加入军队之中!”

    听到儿子这样胆大包天的话,王翦拳头又有些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深呼了几口气,胸膛一阵起伏之下,才忍了下来。一旁欧冶青幸灾乐祸,险些笑得大牙都掉了,他实在是没料到王翦这样奸滑似狐的人,竟然有这样一个叛逆的儿子,实在是大快人心!他这厢笑得厉害,王翦却是白眼频翻,禹缭捻着长须笑:“英雄出少年,难为此子有如此忠义之心,竟知晓夺冠以报大王,足以可见大王威望,已入人心之中。”

    他这话便是已经有替这少年王贲求情,允诺的意思。嬴政微微笑了笑,看一向装得憨厚老实的王翦这会儿已经发不出气来,忍不住笑得畅快,朗声道:“既有禹公求情,又怜你对政忠心耿耿,若你今日取其三名之内,政自替你打算,下回子恬出征之时,允你与他同行,如何?”

    王贲一心想要凭自己本事取得成绩,使人不敢小看自己,一听这话,顿时正中下怀,连忙大喜,跪了下去,声音略有些尖锐:“王贲谢大王恩德!”他说完,待嬴政唤了起身,才脱了沉重的盔甲扔到一旁,等侍候的侍人将其抬了下去,他自个儿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有盔甲的压制,他整个人更显年少活力,抬了抬胳膊,拱手道:“王贲必不敢有负大王看重,只是大王乃是为君者,君无戏言,大王不可因王贲年少,而拿话哄骗王贲!”想来这少年是平常被人骗得太多,以致这会儿有些不太信任起人来。

    众人忍不住失笑,王翦脸红得如同猴子屁股,恨不能将这儿子生生掐死,恼羞成怒之下,大声喝道:“逆子!休得胡言!大王乃何身份,何必诱哄于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欧冶青见他喝骂得大声,忍不住窃笑,其余众人与他表情也是差不多,王翦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还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却见嬴政脸上带笑,并未有责备之意,心下稍安,不过这会儿他心中的心情,也唯有他自己才知那种滋味儿了。

    蒙恬忍了笑意,见这名为王贲的少年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冲他拱了拱手,王贲之前听说嬴政往后要让他在蒙恬手下任职,也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上司’,不敢多有得罪,竟然收了自己之前一身的桀骜不驯,恭敬的也冲他还了礼。如此的识时务,这样两相对比之下,众人又忍不住一阵闷笑,王翦待儿子一走,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下去,脸上再无之前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只恨不能遮起脸来做人才好。他这会儿心中不由生出儿子是来讨债的感觉,但事已至此,嬴政都已发话,他纵然是心中气得暴跳,也只能板着脸不敢再开口。

    “子翦有子如此,不枉也!”嬴政叹息了一声,王翦忍下脸上燥意,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夸奖还是暗讽,索性今日丢脸也是丢够,干脆拱了拱手,干笑了两声,也破罐子破摔,挺直了胸膛坐起来。他这样的做派,众人倒也不好再笑下去,声音渐渐熄了。

    那头王贲与蒙恬一块儿下去换了衣裳,士兵之中因分为王翦与蒙熬以及李牧等三队人!李牧这回回来带的士兵并不多,约摸五千人左右,人数之上与蒙、王两边并不能相较,但因他带回来的几乎是精锐,因此便也能独挡一面。欲上场的士兵换了朱赤玄等三色麻布衣裳,各站一边倒也分明,场外鼓声如雷点般响了起来,阵阵似是击入人心中一般,随着鸣笛之声,场外士兵分别涌入场内之中。

    这片平日练军的场所十分宽广,如今站了这样多的人,不止没有显得拥护,反倒仍是空出不少地方来,众人分别围成半圆散在四周角落,中间只余了两个穿着不同颜色衣裳的士兵来。原本的军中大赛早已经过了一趟,如今留下来还能站在场中的,几乎已经是王翦与蒙骜二人军中的精锐,不然秦国上下兵力悍然,纵然嬴政日日观看,瞧上四五个月,恐怕也不能一一看完。

    一阵疾风骤雨似的鼓点过来,有一个衣袖半挽的将士便出了列来,高喝了一声,场中二人很快便摔在了一块!这角抵原本就相当于是后世的摔跤一般,不过与后世又略有不同,它此时夹杂了拿、踢、打、摔等各种手估,蕴含了一些最基础的武术原理,并非后世踢除了踢打等动作的摔跤。角抵几乎已经将腰背与肩胛腿的力量要求到最高,若是哪边稍差一些,自然轻易就会败下阵来。

    头一对上场的人以玄色衣裳的壮汉将对方勾倒在地以告终。玄色衣裳代表的是蒙骜队伍,这位汉子一胜出,顿时场中蒙骜麾下之人高声喝起彩来。输掉的人也并未有不满之色,反倒是笑嘻嘻的由这汉子扶起身来,他虽然输了,但显然力道未用竭,只是方式手法不如人而已,并非代表他身体素质就比人差,这两人下去之后各自取了一旁约摸十来个大缸中的水喝了几口,才安静的站到一旁观看。

    王贲之前虽然自请命要上场,但今日大半日时光,并未轮到他上场,不过就算是如此,少年待夕阳西下之时,也是看得脸色激动,对于其父阴测测的眼神没有放在心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嬴政看了不由失笑,王翦虽说看似对其子毫不客气,但实则一观察,便能看得出些端倪来,恐怕他的骂咧只是因为爱之深而恨之切矣,与自己前世时所谓的父亲并不相同。一想到这儿,嬴政眼底生出几丝阴霾,不过随即又散了去。

    今日角抵大赛确实不负之前众人期望,一整天时间,倒是让嬴政发现了好几个可塑之村,王翦与蒙骜二人也都对这样的结果面露异色,恐怕这些表现出色的人中有他们自己也未料到的,嬴政心中有数,觉得这角抵大赛往后还可再办一些,以免埋没人才。

    不过经由角抵赛事,嬴政心中也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来。既然角抵之事能发现军中素质杰出者,他倒是有些想学后世办科举,得文才。此时还未有科举之事,以前人才几乎全靠自荐或是经人引荐而被上位者得知。但如此一来也有麻烦,有人相互以此勾结,因此到商鞅之时便规定若是有人犯错,则引荐者也会被连坐,就因为这条规定,嬴政当初才能借嫪毐之事杀吕不韦,不过连坐之法有利有弊,许多人害怕被连累了,自然也是不敢轻易再举荐人才,否则谁知道哪日这个受自己举荐的犯了错连累自己一家老小?

    就因为如此,许多有识之士若是出生低些的,根本没有出头之日,除非特别惊才绝艳之辈能出人头地受各国君王看重之外,其余众人几乎都老死乡间,一辈子做了那无名鬼。但毕竟绝世人才稀少,而远远缺少于国家需要,一般自恃甚高的几乎碍于身份,不愿意出仕者众,如此一来,形成恶性循环,有本事有威望又有能力为国家办事的,人家却碍于名声自珍惜羽毛,丝毫不愿受人病诟,自认清高,又不需要出仕让人肯定他们名声的大能者,往往不愿意做为国家鹰犬,不屑于受人制约,也看不起荣华富贵,视之如浮云;而渴望荣华富贵又想要出人头地,一展胸中抱负所学,又觉得自己有才学的,却碍于身份地位,无法向权贵自荐,又没人肯替他们作引的,最后却找不到机会可以为国家做事,而埋没一生。

    嬴政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开科举的事情,不过此事却又需得从长计议,他今日看了角抵赛事,见王翦等人若有所思的情景,觉得开科举恐怕效果会好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也并非一定要等到天下一统,自己登位为帝之时,因此便存了这个心思,却暂时隐忍不提,只打算等角抵赛事一了,便与禹缭等人提出来商议。

    角抵赛事期间,嬴政暂时先开放东市的工坊为欧冶青所用,他所说的方法极为有效,半个月时间下来,欧冶青已经将钢铁之石融化了一大块,虽说成效甚微,但不论如何,这石矿一化,总是有些希望了,再加上新造的工坊是专为以后炼器铸剑之所,里面设施之齐全,远超过临时住进欧冶府中搭就的铸器场所,欧冶青一家在工坊开办当日便搬了进去,等角抵赛事进行到白热化之时,他第一柄以钢铁之石所铸的长剑已经出炉。

    欧冶青曾亲自试过这新制剑的威力,远超过自己之前掺过铜的长剑,在这钢铁之剑的威力下,原本的青铜长剑几乎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只是欧冶青心里仍是有些遗憾,他至今所铸长剑仍不是能与当初嬴政送他的断剑相较,只是如今他有了丰富的材料,要追上铸造这断剑之人的本事,几乎只是迟早问题而已!到了此时,欧冶青才真正觉得投靠大国也许并非如他想像中一般不堪,至少一旦为嬴政所用,材料等供应几乎是源源不绝,于他铸剑心得与经验大大有益,相较以前欧冶世家虽然名头好听,但捉襟见肘的情况相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日时欧冶青与嬴政等人同去赛场观看赛事,晚上便熬了夜铸剑,一个月时间下去,第一柄他稍觉得满意的钢铁之剑便送到了嬴政手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