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窟

水叶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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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长长的队伍缓缓行进在江南东道北上长安的官道上这支特殊队伍的通过不时引来大群沿道百姓或诧异、或好奇的围观尤其是许多孩童在经历了最初的骇异后更有许多随队走出老远的。纵然是江南人物素来多见新奇之物这一回却也是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引起他们诧异的根由是队伍中的人于那些常见的波斯胡不同现时这一支由大唐卸任广州刺使率领的庞大车马队实在有太多让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是想也想不到的蕃邦人士就在这一天许多江南百姓第一次认识道:原来人还是可以这样长的!

    且不说队伍中大家都有耳闻的林邑、真腊、五天竺、室利佛誓诸国人物其他如环王、膘国、堕和罗、狼牙修、羯茶、裸人国就足以让江南百姓们大吃一惊。

    “妈呀!你看那人头还真是丑怪偏偏一个男人家的耳朵上还穿着那么大两个金环身子上想必也是涂了香油的这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味儿!”

    “姐姐快看那人身子好高还有《 那么多的胡须姐姐这么多的胡子把嘴都盖住了那他们吃饭时该怎么办哪?”

    一路上这样的好奇惊讶可谓是不绝于耳无数沿路百姓挥出了他们最大的想像力来评说这样一个特殊的队伍;反之这支联合“使节团”中的成员们也是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周遭令他们倍感新奇地一切许是一路上被人看的习惯了;许是围观人那和善的表情潜移默化的化解了众人的敌意总之。队伍中很少有人会因此而勃然大怒者更有甚者那淳朴绝真的裸国使节被这友好热烈地气氛所激一时来了性子便要脱去身上这袭唐人衣衫以全裸造型对观者致以本国礼仪。直惹的随行海关寺通事花费了无数的唇舌加之十一月末的江南实在太冷才总算是打消了他这个惊世骇俗的善意。

    当然最能引起震撼性效果的依然是那不远万里来自“金国”及“黑国”的客人尤其是当这两种肤色的人同时出现时所产生的震动足以让最博学的乡间老儒也为之失声默然良久也只能出一句“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慨叹黯然作罢!

    而此支大规模使节团的实际引导者。刚刚卸任的岭南道广州刺使崔破却是拥着一袭厚厚的貂裘懒懒的斜依在这辆冯氏兄弟为他返京特备的毡车中。对于这次朝廷没有任何先兆的紧急召回崔大人如今已是知晓了其触的缘由所在他那轻托熏炉的白皙手掌中握着份由郭小四自京中快马传回地情报——前监察御史罗仪为天子亲自简拔擢升为从六品侍御史这似乎就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至于在这表象之下更有什么原因。心中有所思的崔大人这会儿实在懒得去想至于说他所开创的海上“事业”因接手人是自入仕以来便以擅理财而名动天下的第五琦大人也便消解了他的许多担忧。反倒是一股浓烈地乡愁紧紧占据了这位三年游宦者的心。

    “报江南西道凤虞县尉大人信使到请问大人是否允其请见?”。车窗外一声高门亮嗓打断了前使君大人的沉思也让他更是诧异一个地方县尉派信使来请见自己做什么?

    “传”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功夫便见一身着简便披甲、头缠红巾的急脚递策马靠近车窗在马上躬身行礼后那骑士也无多话。径直便自背负的竹筒中取出一纸书信恭谨呈过后便转身回马欲去。

    “你家县尉大人是谁?”接过书函崔破随口问了一句道。

    “家大人姓胡讳小栓”。那信使倒也是是个爽利脾性就这八字后更无只言片语。

    “胡小栓!”念到这个名字崔破忍不住开颜一笑随即高声吩咐道:“来呀看赏!”

    目送那信使一骑绝尘而去崔破又伸手紧了紧貂裘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方才开封展阅:

    将军大人俺是胡小栓就是以前老犯军规的那个!托大人洪福俺现在也是个官儿了咱这县小实在是有些憋屈人好在知县老儿对俺倒还是不错。听说大人被朝廷召回京师那是肯定另有大用的本来属下想亲自来马前给大人行礼请安只是朝廷有规定地方官不许擅自离开任所百里想要不理会这鸟条令但听说俺马上要调往本道新军做统兵官儿俺实在是怕丢了这个重回军中的机会;又怕见了大人还挨训斥算来算去仍旧是不划算也就做罢了。还望将军大人莫要怪罪俺没良心、不知礼。俺们这县小也没啥子好东西就是驴肉做地好若是大人此次能绕江南西道而行俺已经为大人准备了一条上好的两岁口五花菜驴再有南街李老冒儿亲自动手做出来绝对美味若是将军能来属下实在是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不能来俺就让李老冒做好了改天给送到京城府上也算俺对大人尽尽孝心。

    俺虽然现在娶了个婆娘但是朝廷俸禄再加上知县老儿给的贴补这日子倒也过的将军大人就莫要再给俺寄贴补家用银钱俺问了问附近几县的晋州老兄弟大家也都有。大人能念着俺们俺们自然是感激但这么多人俺想大人也实在是不容易再这样下去将来惹的大人跟夫人生气这岂非是俺们地罪过?这事儿还请大人三思。

    还有就是如果大人再要统军可千万想着俺。想来想去俺还是感觉跟着大人干过瘾将军可千万不要漏了俺!!!

    前晋州军旅帅胡小栓上

    “不花自己的钱还当真是不腰疼!”看完信刺使大人一个调笑道。前时晋州旧军的联络事宜尽是由李伯元一把揽过中镇将大人也正好懒地费心就任由独力他操作只是隐隐知道这补贴的钱粮都是给那些家大口多、生活困顿之旧部此事倒也是一大善政崔破虽面上不说心下实是大大赞同。只是如今看这架势竟然已是全面铺开了倒也难怪这李先生每月拿走了奚氏墨、无心卓散笔外销的三二之利。仍然是日日叫穷毕竟这一千来人也是不好养的。只是这大规模联络旧部万一……

    想到这里崔破蓦然一个激灵坐正了身子张口便欲唤涤诗请李伯元前来却又蓦然思及:“如此漏洞明显之事他又岂会不知?”。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将此事暂时搁置待寻得一个合适的机会后再不着相的探问也免得这李先生心里生出芥蒂来。“哎养一个国士还真是不容易呀!”一时间。这句感叹在使君大人地胸腹中流转不息。

    只是他这蓦然而起的响动依然惊醒了车辕上坐着的涤诗只见他“虎”的一个转身轻轻掀起帘子尽量压低因长大而变声的粗沙嗓音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见已是一个半大小子的涤诗还是这般急促促模样寒着脸说了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后崔破才续问道:“李先生在做什么?”

    “先生找了刚刚自岭南返回的郭五爷在说话公子。要不要我去请他?”早对崔破这副表情见怪不怪的涤诗不受半点影响道。

    略想了想崔破摇头以应随即示意涤诗放下厚厚的车帘挡住外边冬日的寒风再紧了紧那裹身地貂裘后。便在车驾的轻轻摇晃中呼呼睡去。

    与崔破的远途冬困不同此时随后车驾中的李伯元却是精神奕奕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刚刚自岭南赶上的八卫之五。

    及至那郭五吃得一盏热茶尽不待李伯元开言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汉子已是率先开言道:“前后共等了七日才于春州见到刚刚自外海归来的冯大庄主庄主让我转告先生他已于自广州出海五十七日海程处觅得了先生所言的理想去处此岛广大气候也是与岭南相近本地土人倒也和顺借两月之后地水师出海操演之机调一部南海心腹即可拿下另外春州现已谴人往河北准备招募流民事宜怕仍是不够也就只能往新罗、扶桑大掠一回只是冯庄主却怕此事影响太大引朝廷震动一个不好会连累公子所以还要问问先生的章程。再有就是二庄主让我代为传话说:跟先生一起干事就是痛快!”

    “公子现已离任广州此事倒是无妨只是有两点务须遵行一则这转运流民的船只必须是由北地渤海启航;再则若是大掠新罗、扶桑不管得了多少人口都要运往岛上不得有一人在我大唐境内贩卖只要这两件事做得手尾干净纵然有了纰漏也完全能推托开去。此事实大万万不能有一字落于笔墨。守义好好歇息几日怕还是要你辛苦跑上一趟将这两层意思传回春州才行。”亲自为郭五再斟一盏热茶一笑之后心下欢喜的李伯元和煦说道。

    “我等八人都是自小孤苦得郭老令公收养长大不说这份恩情便是随夫人入了崔家公子这几年待我兄弟也是不薄就冲这两层厚恩再辛苦些也是应当只是先生此次行如此大事却连孙姑爷也一并瞒过这未免……”言至此处郭守义目光灼灼的紧紧盯住身前的李伯元而那一支青筋暴出的右手也已是悄然按向腰间长刀。

    这等情形于那李伯元竟是恍若未见一般稳稳递过热茶才见他一笑说道:“守义随公子已有数年可知他究是个何等人物?”

    稍等片刻见郭五并不接话李伯元遂自言道:“世人尽传杀星状元之名其实守义当也知道咱们这位公子最是个心性柔善之人本来似他这般人物最好是不入仕宦终日悠游烟霞才真是得其所哉!可偏偏他就中了状元这数年来还做下如此大事说夸大些今时贞元朝能有这等气象公子可谓居功至伟。立下如此大功声名播于天下更有世家背景、内外奥援偏偏他还这般年轻似此等人物天子岂能不忌?纵然此时不忌待其一朝年老忧思后世儿孙、江山社稷时又岂能不忌?只看此次突然饬令调京便已可隐见端倪。”

    见自己这一番话引得郭守义颇是意动李伯元自负一笑呷口茶后续道:“登高位难;多历不赏之功以登高位再想全身而下却是更难若是公子能自即日起便韬光养晦移情歌舞历十余年消尽天子、朝廷之戒心未尝不是一保家全身之道!只是咱们这公子却是做不到地纵然他日日口中言说自己向道毕竟还是儒门崔氏出身任怎么也熄不掉那颗报效家国之心孰不知他愈是做的多反是愈遭忌惮这结局又该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此时郭守义已是为李伯元所言深深吸引见他突然住口不说当即跟上问道。

    “守义当也知晓‘冯诿客孟尝君’故事?某虽不才却也不让古人专美于前此次所行春州之事不过是‘三窟’之一罢了!公子即能信我、重我说不得要还他一个退步无忧才是只是以你家孙姑爷的脾性我等所行之事守义以为可能告知于他吗……”